造嬰工廠

印度造嬰行業仿若科幻場景。（圖：維基百科）

北德里。一家位在髒亂街道的廉價手機店外頭，斑駁牆面上裝飾著幾張母親哺乳的照片。
對著懷裡嬰兒呢喃細語的女人，面容姣好、皮膚白皙，過著精緻華奢的生活，與公寓裡頭 5 位女性形成強烈對比。這 5 位婦女有 4 位懷孕，另外 1 位正在接受荷爾蒙注射，期盼自己順利受孕。

她們都是從偏僻村莊遠道而來的印度女人，雙足赤裸，衣裳陳舊，體膚骯髒，疲憊貧苦，教育程度低落。
還有 9 個月。等待分娩的漫長時刻，對她們而言，這幅一派幸福洋溢的母子圖像該是最殘忍的身心折磨。


這間破敗荒涼的房屋，是照顧代理孕母的家，至少這是營運公司「Wyzax」代孕諮詢公司冠冕堂皇的自述。印度興起嬰兒販賣事業，Wyzax 堪稱當中的佼佼者。
懷孕外包打出「全國首家懷孕外包一站式服務」名號，其實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嬰兒製造工廠。
大宗客源來自西方家境優渥的夫妻，他們向 Wyzax 下訂單，一名名精心設計、量身打造的嬰兒，就從嚴苛控管的生產線被推送出來─就跟客製化汽車一樣。
《每日郵報》記者 David Jones 在印度遊歷了 3 個星期，深入調查這個使他「眼界大開」的現象─為印度貢獻 10 億美元產值的代理孕母工業。他嘆，用製造電視機來比喻真是再貼切也不過。


印度興起客製化嬰兒行業。（圖：Wyzax官網）

在這有效運用資源、或者「優化」嬰兒生產系統的驚人─不少人可能也會覺得毛骨悚然─計畫之中，Wyzax 與其合作夥伴在不同國家蒐集與組裝「零件」後，才將完成的胚胎送回印度，植入代理孕母體內。
根據 Wyzax 年輕傑出的老闆 Vivek Kohli 與 Jagatjeet Singh，這類客戶雖然還不算多，但是不斷成長，大約有 15% 持著不同理由，不想使用印度女性卵子或印度婦產科診所，或者甚至在嬰兒「完成，可以交貨」之前，不願踏進印度一步的夫妻。
渴望組成完整家庭卻無法如願的不孕夫妻（intended parents，IPs），他們對於孩子的「規格」要求也空前嚴苛，很多人不只冀望在基因庫中取得與自己最為相像的條件，現在甚至要求得有一頭金髮或一雙湛藍雙眼。（並且還會討價還價，最好魅力四射、運動健將、冰雪聰明。）


七拼八湊

Kohli 與 Singh 因而擬定一種「協議」，大概是這樣運作的：仔細過濾基因疾病並且進行智力測驗過後，來自烏克蘭、立陶宛、喬治亞、亞美尼亞與白俄羅斯等國，迷人年輕的女性卵子捐贈者照片被當做一種廣告類別放在網路上，供準父母觀看瀏覽。
東歐有太多婦女不堪經濟拮据，而願意忍受生育治療，搭乘長途班機到加州或波士頓，接受漫長苦痛的手術，販售一批卵子的代價是 750 英鎊。

由於人類卵子無法冷凍或運輸，加上東歐少有代孕診所，這些捐贈者在月經週期來臨時飛到美國接受卵子抽取並受精的手術。女同志或者男方不孕的伴侶，也能使用捐贈精子。
在美國實驗室「製造」嬰兒的另外一個優點是，許多夫妻有性別偏好，而美國某些州容許選擇試管嬰兒性別，但在因重男輕女而造成不少殺嬰悲劇的印度，性別不容挑剔。

願意代孕的美國女性寥寥無幾，何況索價又高，但印度光景截然不同，窮苦的婦女在代孕診所外大排長龍，這裡有全世界最便宜的子宮，因此，印度理所當然成為宛若科幻場景的全球嬰兒研發中心不二地點。

精卵結合以後產生的胚胎冷凍到攝氏零下 196 度 C，盛裝進液態氮容器中，從美國飛行 8000 英里，抵達德里或孟買，植入印度女性的子宮。
汽車製造生產線的比擬到此為止，作者親臨「嬰兒工廠」，他所見到的代理孕母，生產七拼八湊的孩子的女人，如同「繁殖母馬」一般。
生育工具



一位妊娠中的女性。（圖：維基百科）
代理孕母的薪酬 4000 英鎊，一個她們拼死拼活工作 10 年都無可企及的數字。成了代理孕母，她們只消整天躺在床上看電視、吃平時不可能負擔得起的營養食品、攝取維他命與荷爾蒙。

金髮碧眼皮膚光白的嬰兒誕生（通常是剖腹產以避免週產期併發症）後，印度母親對懷胎 10 月的寶寶一個離別擁抱也不能給，「交貨」刻不容緩。

曾經擔任代理孕母的 Pakhi 年紀很輕，才 25 歲，她的丈夫最近因心臟病過世，留下她與 5 歲的女兒在赤貧中勉力掙扎。「我並未向村莊鄰里透露我懷的是別人的孩子，這件事只有親近的家人知道，」她帶著些許尷尬神情說，「我試著不去想肚子裡的嬰兒，如果我看著寶寶，我想我會很難過，但如果我不看，我就不會傷心。」

一位診所員工似乎不滿意她的答案，沒好氣的插嘴道，「我告訴你，她們跟寶寶的情感連結沒那麼強，她們心理調適得很好，而且她們拿到了錢，就這樣。」



利潤豐厚的代孕產業，婦產科、仲介與卵子捐贈公司等各家業者爭著搶食，Wyzax 的崛起，象徵印度成為許多絕望的西方伴侶重燃希望的樂土。

鑒於商業代孕在多數歐洲國家都屬非法行為，而在印度，政府不只默許，甚至鼓勵，規範十分鬆散，沒有確切的法律條文限制。雖然一項新的代孕法律正在進行討論，不過要出現在法典上恐怕還遙遙無期。而在這裡，製造一個嬰兒的「套裝價格」比需美國本土的 1/5 價格，相當划算。

男同志尋求代孕的比例攀高，雖然印度同性戀才剛合法化，但這在當地依然是禁忌話題。千萬不要在代理孕母面前提到，你肚裡寶寶未來的家庭是由兩個男人組成這類話題。
Wyzax 的老闆指出，正在與享譽全球的助孕與體外受精中心 Bourn Hall 洽談合作事宜，雖然這間診所最近在印度開了兩間代孕分院，但其發言人直截了當的否認他們與「一站式服務」的 Wyzax 有任何牽扯。

Bourn Hall 表示，他們服務的對象是印度人，而非外國人，而且無庸置疑的是，他們將會依照嚴苛的道德與倫理準則運行，但這與印度代孕從業人員的自述如出一轍。

代理孕母行業一直備受爭議，作者在這趟調查旅程中，發現客戶可能會付出額外費用在代理孕母體內植入多重胚胎以求最大受孕機率，不過一旦同時培育太多胚胎，就會發生「選擇性終止」的問題。委婉來說，印度人稱其為「還原」，其實那就等同墮胎。另外，自美國輸入的精子與胚胎貯藏罐可能被海關誤開，如此一來，胚胎遭到解凍，只得銷毀。



如果世人相信 Wyzax 老闆 Jagatjeet Singh 所言，他們將以「系統化與優化」代孕服務來終止悲劇發生，如同聞名全球的電話服務中心一般。「代孕業全球化的證明就在這裡！」他熱情呼喊。

來自烏克蘭的卵子與英國的精子，送入美國實驗室結合，接著飛往印度街上的工廠生育，便宜的組裝嬰兒，眨著如天使般的藍眼，純潔美麗，卻使人背脊發涼。（文：陳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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